江津区2025年八年级下期期末考试满分作文优选
--10个角度、10篇满分
一、作文题目
大作文(50分)22,从以下任务二、任务三中任选其一写作。
要求:①不少于 500字:②凡涉及真实的人名、地名、校名。一律用A、B、C等英文大写字母代替:四不得抄袭。
任旁二:以“俗世奇人故事”为话题写作,题目自拟。
征稿启事
冯骥才在其小说集《俗世奇人》中生动传神地刻画了酒婆、泥人张,刷子李、张大力、快嘴杨八等人物形象。他们有的技艺超凡、臻于化境,有的行为乖张、自成风景,有的规矩自定、不落俗套,有的智慧超群、巧解困局,有的秉性独特、卓尔不群……他们是平凡主壤中结出的奇异果实。他们的“奇”不是脱离现实的玄幻,而是在具体、琐碎、充满烟火气息的日常生活中,将某一方面的特质(行为,技艺、性格,智慧等)发挥到极致,闪耀出超越庸常的光芒。
留心观察、细细回忆,你身边也有这样的人吧?邀您投稿,把他的故事讲给大家听!
创意写作社"故事汇栏目组
2025年6月23日
二、满分作文
角度一:裁缝
针神
江津一考生
几江镇南安门青石巷尾的“吴记裁缝”铺,门脸比针鼻儿大不了多少,陈旧的门匾在风雨里浸染得黯淡难辨。铺中空气里弥漫着旧布料的霉味,间或夹杂着樟脑的气息,缭绕在鼻尖。老师傅姓吴,人瘦小如针,一身洗得褪色的灰布衣衫。他终日坐在窗边,老花镜滑到鼻梁尖上,手里针线穿梭如飞,却几乎听不见一点声响。
这日午后,巷里开茶馆的刘婶闯了进来,手中小心翼翼捧着一件大红色旗袍,声音里带了哭腔:“吴师傅,您可一定救救这宝贝啊!”展开的旗袍上,前襟赫然有一片醒目的酒渍,像一道丑陋的伤疤刺破了华贵锦缎。更糟的是,她家淘气的小孙子玩耍时,竟将这旗袍前襟撕裂了一道口子,真可谓雪上加霜。刘婶抹着眼泪:“这是我祖母压箱底的嫁衣啊!”
吴师傅搁下手中的活计,凑近细看,伸出手指轻轻抚过那裂痕与污渍,又凑近嗅了嗅,眼中倏忽一闪,仿佛两盏瞬间通了电的钨丝灯亮了起来:“酒渍深,布已吃色,裂口边沿也毛了……难,可未必不能试试。”他声音低沉,却字字清晰。
从此,裁缝铺每日早早便闭门谢客。偶有好奇者贴门缝窥看,只见那盏旧油灯下,吴师傅埋首于案,周围堆满了各色针线布片。他时而凝神细察,时而闭目冥思,手中银针在灯下闪动成一道不停歇的流光。针尖在他手中,竟似有了呼吸与灵性,每一次穿梭都轻悄如同叹息,每一次引线都恰似无声的密语。
过了几日,刘婶又来了,吴师傅只递出一个字:“等。”
又过数日,刘婶再来,吴师傅依旧摇头:“再等。”
直到一个暴雨滂沱的夜晚,吴师傅却忽然差人去请刘婶。刘婶顶着风雨赶来,浑身湿透,推门进去,只见铺内只点着一盏孤灯。吴师傅端坐灯下,面前正是那件旗袍,他聚精会神,手下针线飞舞。老人此时仿佛骤然褪去平素所有黯淡,脊背挺直,眉峰凝聚,目光专注如鹰隼,手中银针如活物般在灯下轻盈跳跃。那针尖精准点入布纹肌理,细密针脚如无声的细雨,悄然浸润弥合着那道曾经狰狞的伤口——针线游走之间,那裂痕竟于不知不觉中渐渐消隐于繁复的花纹深处,仿佛从未存在过。吴师傅抬头,皱纹里沁着细密的汗珠:“雨声一催,布料舒展,此时下手,针脚方能吃透丝缕,天衣无缝啊。”原来,他等的是天时。
当吴师傅将修复好的旗袍抖开,刘婶惊讶得说不出话:酒渍神奇地消隐无踪,裂口处新织入的丝线完美融入原本繁复的暗纹,整件旗袍如初生般焕发着温润的光泽,更添了一份难以言喻的沉稳内蕴。
刘婶颤抖着伸手抚过,泪如雨下:“神了,吴师傅,您这是针尖上立起来的真神仙啊!”
吴师傅缓缓取下老花镜,在衣襟上慢慢擦拭着镜片,目光平和无澜:“物件儿啊,跟人一样,破了,损了,不要紧。要紧的是肯不肯拿出十分的耐性,拿出百倍的心力去补它、去养它——补一寸,便长一寸的筋骨;养一分,便添一分的魂灵。”他粗糙的手指缓缓抚过旗袍光滑如水的缎面,动作轻缓温柔如同抚慰婴儿。
从此,“针神”的名号不胫而走。但吴师傅依然日日枯坐在他那小小铺子里,窗上人影与针线浑然一体。我常常流连于铺前,透过橱窗凝视:老师傅依旧瘦小、沉默,可那微驼的脊背,却仿佛蕴藏着深不可测的江河湖海。
直到后来,我无意间瞥见他箱底压着几张泛黄的旧照片——照片里竟是他年轻时意气风发立于巴黎某家高级定制店橱窗前的留影,方知他竟曾负笈海外,名动异邦。可最终,他悄然回归江津这僻静小巷,选择用一根银针丈量此生的细密针脚。
针尖走线,心灯不灭,方寸陋室之内竟也立起了一座江湖。吴师傅于无声处织补光阴,一针一针,不仅缝缀了破损的华服,更悄然缝合了时光磨蚀的裂痕——那些针脚细密无声,却坚韧无比,直至补缀成一件足以裹覆沧桑、映照岁月的无形锦衣。
角度二:船工
脚掌上的江河
江津一考生
江津的清晨,总裹着江水的湿雾降临。青石板路被水汽浸润得滑腻发亮,码头边浮动着柴油与酸辣小面的混合气息。
迎恩门通向长江的石阶下,石锁正蹲踞在礁石上,把一双脚探进微凉的江水里——他是这江边纤夫队里最沉默的人,一截枯木般,脖颈上那深陷的肌肉沟壑如同刀斧凿刻。缆绳的紫痕爬满古铜色脊背,那是江河留给纤夫的独特刺青。
这汉子是哑的。当其他纤夫在晨光里吆喝笑骂、震得江波微颤时,他却只凝神俯视着脚下江水,仿佛在聆听只有水族才懂的秘语。
这日天色青灰,闷雷在云团里滚着,石锁突然赤脚蹿上码头,焦灼地跺着脚,喉咙里发出嘶哑含混的呜噜声。
老艄公顺着他目光往上游天际望了望,又眯眼细瞧了石锁泥泞脚掌上绷紧的筋络,眉头一拧,猛一挥手:“今日不行船!”——众人皆疑,石锁却只缓缓点头,仿佛卸下了无形的重担。
果不其然,未至晌午,一场暴雨如同天河决堤般倒灌下来。岸上观望的纤夫们惊得瞠目结舌:若早间贸然开船,此刻恐怕已被那浊浪滔天撕成碎片。
转眼汛期已至,江水像一匹被激怒的野马,裹挟着断树残枝奔涌而下。一日午后,石锁正随队拉纤逆流而上,船身沉重如陷入泥淖。正此时,他忽地停下脚步,将一双脚深深踏入岸边淤泥之中,整个身体竟似铁铸般纹丝不动。他猛地昂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向上游某处,喉咙里爆出惊惧的嘶吼——那声音竟让浑浊的江水也为之一滞。纤绳猛地从他肩上滑落,石锁竟不顾一切挣脱了队伍,赤着双足,如一道离弦的箭矢,踏过嶙峋碎石,向江流下游的村落狂奔而去!
众人愕然之际,上游洪峰已如脱缰的巨兽轰然扑来,浊浪排空,瞬间吞没了方才他们踏足的河滩。石锁那瘦小的身影在泥泞的村道上狂奔,如一道撕裂狂风的闪电,直扑下游那临江而筑的低矮村落。
待众人心惊胆战赶到下游时,眼前景象令人呆立如木:滔天浊浪竟在村口赫然分流,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堤坝,驯顺地绕村而过。村民们惊魂未定地聚在村口高地,手指颤抖地指向河心——石锁竟独自跪在洪流中央!浑浊湍急的浪头挟着断木碎石,发疯般冲击着他,可他赤脚深陷于河床淤泥,脊背挺立如礁石,那血肉之躯竟在狂暴的洪水中劈开一条生路,浊浪嘶吼着,不得不分道而行,温顺地绕开了村庄。
当众人七手八脚将石锁拖上河岸,他已精疲力竭,那双赤脚更被泡得肿胀惨白,脚底伤口里翻出泥沙和细小的碎石,惨不忍睹。
医生清理伤口时,忽然倒吸一口凉气——众人围拢过去,只见石锁的脚底密布着深褐色、纵横交错的疤痕,仿佛干涸的河床龟裂图景;其中一道深痕,竟还嵌着几缕陈旧发黑的麻丝!老艄公颤抖着伸出手指,在石锁脚底那道最深的沟壑上轻轻一触,声音哽咽:“当年…当年为救我,他被绷断的缆绳绞进江底,脚掌差点儿被生生剐掉一层啊!”
——原来这脚底,早已被苦难刻成了另一张无声的面孔;那每一道凸凹的伤痕,都是江河印下的蜿蜒密语。
石锁伤好后,依旧跛着脚回到迎恩门外的江边。他沉默地蹲在熟悉的礁石上,将那双布满伤痕的脚重新浸入江水。
路过他身边的纤夫们,总会默不作声地在他褪色的衣襟里塞进半包烟,或是一小瓶烧酒。石锁并不推辞,只是用粗糙的手指轻轻叩击着身下的礁石——笃、笃、笃——那低沉而悠缓的节奏,像是某种只有江河才懂得的叩问与应答。
浑浊的浪花涌上来,温柔地卷过他脚踝上那些深褐色的旧疤。江水冲刷之下,那些疤痕竟仿佛有了生命,在粼粼波光里微微搏动,如同深藏于地下的古老河脉,终于从漫长的酣眠中苏醒,缓缓睁开了它幽邃的眼睛。石锁的脚掌浸在江流里,他脚底那幅由伤痕绘就的地图,正以沉默的搏动,与脚下奔涌的万里长江,进行着无人能解的深切交谈。
他的脚掌沉在江水里,伤痕的纹理在日光下竟真似微微搏动起来,仿佛底下有无数细微的水脉正无声奔流——它们早被苦难锻造成了另一条隐秘的支流,终于在此刻,与眼前浩荡的大江血脉相连。
角度三:铸剑师
匣中龙吟
江津一考生
江津珞璜码头,桐油浸透的栈桥在夕阳下泛着黑沉沉的幽光。
上游猫儿峡两岸峭壁如刀削斧劈,峡江风烈,吹得岸边酒招子哗啦啦乱响,空气里弥漫着花椒的麻香与江水“听涛阁”。
阁主秦墨,原为关中有名的铸剑师,数年前金盆洗手,悄然避居于此。他深居简出,终日只在阁中推敲磨砺,偶有铮铮清音透壁而出,引得江上鸥鸟盘旋惊鸣。江湖中人多闻其名,却鲜少有人见过他出手,只道他心灰意冷,绝世手艺已然尘封。
这日,江津珞璜忽被一阵骤雨般的马蹄踏碎宁静。一群异域装束的剽悍骑士簇拥着一人,直闯听涛阁前。为首者身披锦貂,高鼻深目,气度倨傲,正是蒙古小王子拔巴思。
他勒马长嘶,声震屋瓦:“久闻秦先生神工妙手,本王欲求一剑。此剑须得削铁如泥,吹毛断发,更要能慑服这南国江湖!”他手掌猛地一翻,一枚纯金狼头令牌赫然现于掌中,在暮色里闪动着不容抗拒的寒光。
阁内久久沉寂,唯闻江涛拍岸,沉闷如雷。
拔巴思眉头渐锁,面上浮起一层阴鸷霜色。正当随从按捺不住欲破门时,那扇看似朽败的木门“吱呀”一声,竟自内缓缓开启。
秦墨布衣素袍,立于门内幽暗处,身形清癯,眼神却静如古井。他只淡淡道:“江湖之器,只问正邪,不慑豪强。王子所求,秦某无能为力。”
拔巴思仰天狂笑,笑声在峡谷间撞出瘆人回响:“好一个‘无能为力’!”话音未落,腰间弯刀已然铿然出鞘!
刀光如一道惨白匹练,裂开昏沉暮色,直向秦墨当头劈落!刀势奇诡刁钻,裹挟着塞外风沙的暴戾,正是蒙古王庭秘传的“斩风八式”!两岸码头上无数惊骇目光凝固,只道这瘦削匠人瞬息便要血溅五步。
刀风扑面,秦墨却凝立如江心礁石。电光石火间,他右手食指中指忽并如剑诀,竟不闪不避,迎着那雷霆万钧的刀锋,闪电般疾点而去!
“叮!”
一声清越脆响,穿云裂石!
众人眼前一花,只见秦墨二指稳稳夹住了劈至额前的弯刀刀尖!那削金断玉的宝刃,竟被他血肉之指牢牢钳住,纹丝不动,如同嵌入千载寒铁之中!
拔巴思脸色骤变,猛力回夺,弯刀却如生根般在秦墨指间,撼之不动。
他眼中戾气暴涨,刀身猛地一拧,欲绞断对方手指。岂料秦墨双指一错,只听“嗡”的一声悲鸣,那百炼精钢的宝刀,竟从中指处应声而折!半截刀锋“当啷”坠地,在青石板上跳了几跳,寒光顿失。
拔巴思虎口崩裂,鲜血淋漓,踉跄后退数步,死死盯着地上断刃,又惊又怒,面如死灰。
秦墨缓缓垂手,袖袍拂过,地上断刃竟无声无息化为齑粉,被江风一吹,散入浑浊江水,再无痕迹。他目光扫过拔巴思腰间悬挂的另一柄弯刀,那刀鞘之上,赫然以金线镶嵌着狼噬日月之纹——正是蒙古王族象征。
“王子腰间佩刀,已是绝世利器。”秦墨声音依旧平淡,却字字如冰珠坠地,“利器无正心,终为凶物。纵使铸出神锋,助长凶焰,屠戮苍生,秦墨宁负此手,亦不造孽江湖。”言罢,他不再看拔巴思一眼,转身步入阁内。
拔巴思羞怒交加,正欲发作,却听“吱呀”一声,阁门已闭。
他恨恨抬头,目光猛地钉在门边那方不起眼的乌沉剑匣之上——方才他弯刀崩断的刹那,这剑匣竟发出一阵低沉嗡鸣,匣身微颤,仿佛匣中物事感应到刀气凶煞,正欲破匣而出,饮血方休!
一股难以言喻的森然寒气自匣中隐隐透出,无声弥漫开来,竟令拔巴思这等沙场悍将也瞬间汗毛倒竖,一股寒意自脚底直冲顶门!
拔巴思脸色数变,阴晴不定。他死死盯着那方古拙剑匣,仿佛匣中蛰伏着一条随时会撕裂尘世的凶龙。
终于,他猛一跺脚,恨声道:“走!”竟不敢再向前一步,更不敢去触碰那方剑匣,带着一群惊魂未定的随从,如潮水般仓皇退去,马蹄声乱,顷刻间消失在江津珞璜码头如血的残阳里。
江风依旧,吹拂着听涛阁那方乌沉剑匣。匣身无声,内里却仿佛有龙蛰伏。
峡江之水奔腾东去,拍岸惊涛之声,日夜不绝,竟似应和着那匣中深藏未露的锋芒,在寂静里隐隐发出龙吟——锋芒未出,其声已寒透千里江湖。
角度四:中医
鬼手仁心
江津一考生
江津城西有条“药渣巷”,青石缝里常年浸着墨褐色药汁,蒸腾着苦涩的氤氲。巷子尽头悬一破旧木匾,“回春堂”三字如枯藤盘绕。
堂主姓柳,单名一个枯字,人称“柳枯手”。此人形销骨立,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衫,眼神却锐利如鹰隼。他有三不治:不信医者不治,不遵医嘱者不治,富商巨贾不治。脾性古怪刁钻,远近闻名。
这日清晨,巷口忽然喧哗震天。几匹高头大马踏碎了薄雾,簇拥着一顶华贵软轿直抵“回春堂”门前。帘子一掀,下来个满面油光的绸缎商,身后仆人抬着沉甸甸的朱漆礼箱。
商人堆起谄笑,对着紧闭的铺门作揖:“柳神医!小儿染了急症,全城名医束手,恳请神医垂怜施救!”声音焦灼,在寂静的巷子里撞出回音。
门内无声。商人额角沁汗,忽听门缝里飘出一句冷硬的讥诮:“抬走!柳某不治铜臭熏天之疾。”
商人脸上红白交错,猛地咬牙,“扑通”一声,竟当街直挺挺跪倒在青石板上!额头重重磕下:“求神医开恩!小儿性命危在旦夕啊!”那咚咚的闷响,竟盖过了巷中早起的鸟鸣。
围观众人屏息。
半晌,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柳枯手那张枯瘦的脸嵌在门缝里,目光刀子似的刮过商人额上渗血的青紫,又扫向那顶软轿。轿帘半掀,隐约可见一个面色青灰、气息奄奄的孩童。
柳枯手眼神微微一凝,似有寒冰裂开一道细纹。他冷哼一声:“抬进来!其余人等,滚远些!”
说罢“砰”地甩上了门,将惊愕的仆从与那几箱刺目的厚礼全关在了门外。
商人连滚爬起,亲自抱起儿子撞入门内。
堂内光线幽暗,浓得化不开的药味沉甸甸压着。柳枯手只燃了一盏如豆油灯,将孩子平放榻上。他枯瘦的手指搭上孩童腕脉,那手背青筋盘虬如老树之根。
片刻,他眉峰骤然锁紧,眼中掠过一丝罕见的惊疑——脉象细若游丝,沉滞如死水,分明已是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更奇的是,一股阴寒邪气盘踞肺腑,绝非寻常伤寒。
“庸医误人!”他猛地一拍案几,震得药罐嗡嗡作响,“寒热交攻,毒已入髓!谁人乱用虎狼之药,催他速死?!”他猛地转向簌簌发抖的商人,目光如电:“说!此前用过何药?”
商人被他眼神一刺,抖如筛糠,语无伦次道:“城东胡大夫……说、说是风寒入里,开了重剂附子和麻黄发散……”话未说完,柳枯手已气得须发微张,切齿道:“蠢材!此子分明是热毒内陷,阴极似寒!火上浇油,焉有不死!”
窗外天色骤暗,闷雷隐隐滚动,一场暴雨山雨欲来。柳枯手神色凝重如铁,枯手探入怀中,竟取出一个陈旧的乌木针匣。匣开处,几枚细长金针在昏黄灯下幽然生光,针尖一点寒芒流转,仿佛凝着亘古的星光。
他深吸一口气,浑浊的空气仿佛也沉重了几分。他指尖拈起一枚金针,那枯槁的手背青筋骤然虬起,竟微微颤抖——这“枯荣针”,行于生死之隙,一针之差,便是阴阳永隔!
针尖悬于孩童心口上方,凝定不动。柳枯手闭目片刻,倏然睁眼,眼中精芒暴涨!手腕疾翻,金针竟如活物般刺入“膻中穴”,针尾微颤,发出极细微的嗡鸣!
紧接着,第二针如影随形,闪电般刺入“关元”!他下针如风,快得只见虚影,认穴之准,力道之奇,匪夷所思。
针入穴道,柳枯手枯瘦的手指并未离开针尾,竟以一种奇异的韵律或捻或提、或轻或重地操控着,指下金针随之震颤不休,仿佛有看不见的生命在其中流转、搏动。
商人看得魂飞魄散,大气不敢喘一口。窗外狂风大作,豆大雨点噼啪砸下,屋内油灯被穿堂风吹得摇曳欲灭,柳枯手的身影在明灭光影里如同鬼魅。他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汇成溪流,沿着深刻的皱纹蜿蜒而下,滴落在孩童单薄的衣衫上。
突然,榻上孩童猛地抽搐一下,喉咙里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咯”怪响!柳枯手眼神一厉,枯指疾点孩童胸口数处大穴。
只听“哇”的一声,孩童上身剧震,一口浓黑如墨、腥臭扑鼻的淤血狂喷而出!那淤血溅在商人膝前,竟隐约透出几缕诡异的暗紫色丝络,宛如枯萎腐败的花蕊!
淤血吐出,孩童脸上那层死灰般的青气竟奇迹般褪去,紧闭的眼皮微微颤动,胸脯开始有了微弱的起伏!窗外一声炸雷撕裂雨幕,惨白电光瞬间照亮了柳枯手那张疲惫却如释重负的脸。
商人扑通跪倒,涕泪横流,对着柳枯手枯瘦的背影连连叩头:“神医!再生父母啊!”
柳枯手缓缓拔出金针,指尖微颤,小心翼翼纳入乌木匣中。他看也不看涕泪交流的商人,只疲惫地挥了挥手,声音沙哑如裂帛:“抱走!诊金,门外药渣堆上抓一把黄连便是。”他重新坐回那张吱呀作响的旧藤椅里,闭上眼,仿佛刚才那场与阎罗的惊心鏖战已耗尽了他所有气力。
门外,暴雨倾盆,冲刷着青石板上那滩触目惊心的黑血。药渣巷里,那苦涩的气息似乎被雨水冲淡了些。商人抱着气息渐匀的孩子,一步一叩首地消失在雨幕深处。
柳枯手在幽暗的堂中枯坐,唯有那盏如豆油灯,映亮了他脚边一只落满灰尘的小木箱——箱盖半开,隐约可见里面静静躺着一纸早已泛黄、字迹模糊的婚书。
角度五:画家
点睛无笔
江津一考生
江津白沙镇,吊脚楼悬于崖壁,下临湍急江水。青石板路终年湿滑,空气里浮着花椒的麻、江水的腥,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陈年墨臭。路尽头有间破败画室,门楣悬一黑漆木牌,字迹如老藤盘错——“墨癫斋”。
斋主范癫,枯瘦如竹,十指染满洗不脱的墨渍。他有三不画:达官显贵不画,生辰贺寿不画,重金求购者不画。性子孤拐,视金银如无物,只终日守着满屋残卷旧墨,涂抹些无人能解的怪诞山水。
这年秋,新任知府张大人闻得范癫画名,备足厚礼,亲临墨癫斋。门开了条缝,露出范癫半张枯槁的脸。
“何事?”声如裂帛。
知府堆笑:“求先生一幅‘龙腾巴峡’,悬于府衙正堂,润笔……”话未竟,范癫嘴角一撇:“画鬼画妖,画残山剩水,偏不画那泥鳅似的劳什子!”便要关门。
知府一步抵住门板:“先生莫拒人千里!润笔绝不惜财!”仆从手中托盘,银锭闪着刺目的光。
范癫浑浊眼珠扫过银光,枯指猛地一指门外浊浪翻滚的江水:“要画?行!把这一江黄汤,给我舀清了!”言毕,“砰”地甩门,震落檐角陈灰,扑了知府一脸。
当夜,数名衙役闯入墨癫斋,将范癫架上府衙。公堂灯火通明,知府面沉似水:“范癫!羞辱上官!今日这画,你画也得画,不画也得画!”堂下丈二生宣铺开,浓墨待命。
范癫被强按在画案前,死死盯着雪白宣纸,眼中血丝密布。
知府冷笑:“画不出,便是藐视本官,杖五十,枷三日!”
僵持良久。堂上唯闻烛火噼啪。范癫忽地仰头,爆发出一阵夜枭般凄厉怪笑,枯手抓起最大狼毫,饱蘸浓墨,疯魔般扑向巨幅宣纸!
笔走如狂!墨点横飞!枯臂爆发出骇人力量,斧劈锥凿,泼墨纵横。险峰如刀劈,怒江欲破纸!墨色浓淡间,一虬龙隐现云雾峡江,鳞爪飞扬,几欲破壁腾空!然那高昂龙首双目之处,赫然留白,唯余两点刺眼生宣原色,如被剜目!
知府离座近观,惊愕转怒:“无目之龙!辱我太甚!”抄起惊堂木欲发作。
此刻,范癫枯槁脸上浮起诡谲笑意。他猛掷笔于地,抓起案头那方沉重如铁的端砚——砚中宿墨浓稠如漆!
“既嫌无目——”嘶声长啸,声震屋瓦,“成全它!”
枯臂抡圆,整方石砚连同半砚墨汁,狠狠泼向画中龙首!
“哗啦——!”
浓墨泼溅!龙身尽染!知府惊退,满堂哗然!
“疯子!枷起来……”知府厉喝。
话音戛然而止。
堂上死寂。摇曳烛光下,所有目光凝固于那片墨污。浓墨边缘,因砚击墨溅,竟在龙首两侧自然洇出两团毛茸茸的浅晕。
更奇的是,一团浅晕中心,恰嵌一粒先前溅落的赭石碎料,如凝固血瞳;另一团深处,竟反射烛火一点幽微金光,似跳动的鬼眸!
两点异色,于污浊墨团中如深渊魔瞳骤睁!悲怆暴戾的凶煞之气排山倒海,破画欲出!
知府喉头咯咯作响,面无人色,跌坐椅中,抖如筛糠。满堂衙役噤若寒蝉,无人敢动。
范癫扔下空砚,枯槁身体晃了晃,发出一串破风箱般的低笑。浑浊老眼扫过那“点睛”邪龙,瞥了一眼瘫软的知府,嘴角咧开。
他再不看任何人,拖着虚浮脚步,摇摇晃晃,径直穿过死寂公堂,没入门外的沉沉夜色。
江风灌入,烛火狂舞。画上两点异色“龙睛”,在明灭光影里幽幽闪烁,冷冷凝视堂上失魂之人,如同来自深渊的无声拷问。
角度六:巫医
骨引
江津一考生
江津城西,青石巷尾,矮屋终年垂着靛蓝土布帘。门前阶缝里,生着几丛墨绿的鬼针草,空气里浮着陈旧草药香,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腥气。主人老薛,干瘦沉默,眼神浑浊如隔夜茶。屋角堆着草药,墙上挂些风干的古怪物件,指尖总沾着洗不净的草汁。与其说是巫医,不如说是个孤僻的药农。
巷子深处赵家米铺的独子,前日忽得怪病。身如火炭,口鼻却呼出冰寒白气,双眼翻白,喉间咯咯作响,吐出破碎音节。郎中束手,少年气息渐微,脸泛青灰死气。
赵掌柜捧一匣银元,跌撞扑进矮屋,跪在冰冷泥地上:“薛师傅!救命啊!我就这一个儿!”银元散落一地。
老薛佝偻着背,枯指分拣簸箕里几根枯黑根茎。眼皮未抬,只将一根凑近鼻尖嗅了嗅,声如磨砂:“抬回去。没得治。”
赵掌柜如遭雷击,绝望如冰水淹至口鼻。他被人搀着,踉跄将气息奄奄的儿子抬回。夜色浓稠,吞没青石巷。
万籁俱寂的子夜,老薛那靛蓝门帘被无声撩开。他幽灵般滑出,未向灯火通明的赵家,反折入屋后森森竹林。竹影婆娑,月色碎落佝偻的背。腰间油亮旧竹筒行走间发出闷响,似盛着碎石子。
片刻,他竟出现在赵家后门。赵家娘子呆坐床前,泪已流干。老薛如影飘入,带进夜露凉意与竹叶清气。不看惊愕妇人,径直至床边。
少年胸膛起伏几无,青灰死气爬至脖颈。老薛枯指冰凉,拂过滚烫额,探冰冷腕。浑浊眼珠里,有东西极细微地动了一下。
解下腰间油亮旧竹筒。筒口蜂蜡密封。指甲抠开蜡封,一股气息弥漫——浓烈陈年药草辛香下,翻涌着刺鼻铁锈腥气!赵家娘子胃中翻搅,捂口强忍。
老薛左手拇指指甲在右手中指指腹用力一划!一滴粘稠近黑的血珠,缓缓沁出。血珠滴入竹筒,飞快重封筒口。双手紧握竹筒,枯臂青筋毕露,剧烈摇晃!沉闷撞击声如困兽挣扎。
摇晃半盏茶功夫。老薛额渗细汗,呼吸粗重。猛停,拔开筒塞,筒口对准少年微张的口鼻。一股极淡、带奇异腥甜的青烟,袅袅钻入。
房中死寂,唯油灯偶爆灯花。
突然,少年喉间发出毛骨悚然的“咯咯”声,似骨节摩擦!全身剧抽,青灰面皮下血管如活物扭曲凸起!赵家娘子魂飞魄散,几欲扑上。
“别动!”老薛低喝,嘶哑却不容置疑。
少年猛睁眼!瞳孔瞬间散大如墨,空洞瞪视屋顶房梁。眼底深处,一丝微弱暗绿光泽一闪即逝。随即瘫软,胸膛起伏却奇迹般平稳,脸上青灰死气如潮退去。
老薛不看惊喜欲跪的妇人,只将旧竹筒挂回腰间。枯指蘸少年污物残渍,于桌上画几个扭曲怪符,写几味药名。
“按此方煎药,晨昏各服。七日,无论他变何模样,不得惊扰,更不得出屋半步。”声疲至极,交代完,拖步无声没入夜色,似从未出现。
七日后,少年竟能下床,只面色苍白,眼神呆滞。赵家喜极,欲重谢恩人。仆捧厚礼至矮屋,靛蓝门帘低垂,屋内空寂。屋后竹林深处,老薛伏地,身僵体冷。枯右手紧捂心口,左手死死攥腰间油亮旧竹筒。
竹筒被撬开。筒底,除深褐色药渣,赫然沉着半截寸许长、惨白如细小鸟类的指骨!更令人脊寒的是,那骨末端,竟带一点微不可察的深褐陈旧血迹。
赵家米铺内,大病初愈的少年倚窗,茫然望街。阳光落他摊开的左手掌心——一粒米粒大小、殷红如血的黑痣,不知何时悄然凝于掌纹交错的生命线尽头。
角度七:制糖师
糖霜纪
江津一考生
江津斑竹巷,薛家老灶房的青瓦上终年浮着一层甜腻的白气,混着花生与芝麻的焦香,钻进每条石缝里。灶头掌勺的叫老姜,瘦得像根熬干了蜜的竹签子,十指关节粗大,布满烫伤的深褐色疤痕,掌心却厚实如老茧磨成的盾。他专司熬糖,三十年来守着那口黢黑的龙口铜锅,镇上人都说,玫瑰牌米花糖的魂,就系在他腕间分寸的搅动里。
米花糖的江湖,熬糖是定生死的关隘。油酥米再脆,花生仁再香,若没了一锅透亮挂丝的糖浆,终是散沙一盘。老姜的糖,须臾离不得人:川白糖与饴糖入铜锅,注清水,文火慢熬。他佝偻着背,铜勺在锅里画着无尽的圆,糖汁由浊转清,气泡从蟹眼变作鱼眼,最后凝成细密金黄的珍珠串——此时糖温必要精准卡在130℃,低一分粘牙,高一分焦苦。火舌舔着锅底,映亮他沟壑纵横的脸,汗珠滚进衣领,他却连眼睫都不曾颤动279。
“糖如命,火如心,手如秤。”这是老姜挂在灶头的话。
可这年冬天,老姜的糖却救不了玫瑰牌的命。新式糖果铺满大街,玻璃纸裹着洋气的巧克力,年轻人都说米花糖是“老土疙瘩”。库房里的糖块堆积如山,油酥米返潮失了脆,芝麻也蔫了香气。
东家薛掌柜捶着账本叹气:“老姜,降降本吧……糖浆里多掺点水,花生减半,横竖吃不出!”
老姜浑浊的眼珠第一次腾起怒火:“糖少一钱,火偏一度,这‘酥脆化渣,不松散,不砂不化’的招牌就得砸!”他枯指戳着墙上的奖状——那是1979年四川省商业局颁的“优质产品”凭证,纸边已泛黄卷曲。
僵持数日,库房滞销的米花糖已蒙了尘。一夜寒雨,薛掌柜红着眼冲进灶房:“城西李记糖坊压价三成抢了咱们最后的大单!厂子……怕要关了!”
老姜正搅着一锅新糖。闻言,铜勺“当啷”砸在锅沿。他盯着翻涌的糖泡,忽然哑声道:“东家,再让我熬最后一锅。”
这一熬,便到了子夜。灶膛火映得墙壁通红,老姜的身影在蒸汽里摇晃如鬼魅。他破天荒取出一小包珍藏的野生土蜂蜜,琥珀色的蜜液混入糖浆,奇异的草木清气瞬间弥散。
糖温升至130℃时,他竟又舀起半勺猪油滑入锅中——油脂与糖浆在高温下疯狂撕扯,铜勺搅动如疾风,糖液翻出细密雪浪,渐渐凝成一种罕见的、泛着柔润珠光的浅金色。
晨光熹微时,新制的米花糖开盆切块。薛掌柜拈起一块入口,瞳孔骤然放大:酥脆依旧,齿颊间却爆开清冽花香与醇厚坚果香,甜意层层叠叠,尾调竟带一丝山野蜜源的微酸!那糖浆裹着米花,在舌尖化作一团蓬松的云雾,旋即又奇妙地收敛成脆甜的颗粒,真正是“酥脆化渣,不松散”的极致。
“这叫‘回春糖’。”老姜声音嘶哑,掌心赫然一道新烫的水泡,“蜂蜜提香解腻,猪油增润塑形……可根子还是那130℃的糖骨头!”
一箩筐“回春糖”被薛掌柜战战兢兢摆上柜台。头三天无人问津,第四日,一个穿呢子大衣的省城客偶然买了两块,当日下午竟驱车返回,将剩余糖块尽数包圆:“找的就是这口老手艺的魂!新糖花哨,可你们这糖里……有光阴的味道。”
消息如野火燎原。玫瑰牌铺子前重新排起长队,有人跨江而来只为这一口“回春”滋味。老姜依旧沉默地守着铜锅,腕子稳如磐石。只是有人瞥见,他偶尔会从怀里摸出一枚泛黄的“1979年四川省优质产品”奖章碎片,在滚烫的锅沿上轻轻一贴,嗤啦一声,腾起一缕转瞬即逝的白烟——那是糖的温度,也是匠心的刻度。
糖浆在130℃的临界点翻涌如金波,老姜的铜勺一沉一提间,沉浮的何止米花与糖霜?分明是浮世里不肯沉沦的手艺之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