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随学:百年西向之反思:三、跳出“陷阱”
19世纪的西方,像个藏在“文明”面具后的猎人,用社会达尔文主义的针线,把“进化”缝成一张罗网。他们扯掉启蒙主义“进步”观念里仅存的人道主义线头,将生物界 “弱肉强食”的法则硬塞进人类社会,美其名曰“社会进化论”——优等的欧罗巴民族消灭劣等的东方民族,优秀的西方文明取代停滞的东方文明,从此不再是侵略,而是“必然的宿命”,是“正义的进程”。这张名为“停滞/进步”的罗网,就是给非西方民族设下的死亡陷阱,而近代中国,差点就成了网里最肥的猎物。
一、陷阱的编织:从“天演”到“自戕”
严复译《天演论》时,大概没料到自己成了“递网人”。他把赫伯特・斯宾塞的批判者——赫胥黎的《进化论与伦理学》,“改译”成宣扬社会达尔文主义的檄文,还地将“物竞天择”与道家“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相勾连,仿佛这外来的“进化”理论,本就该长在中国的土壤里。他说进化论是“自强保种”的纲领,可这纲领的底色,是西方早已备好的“陷阱说明书”:想活,就得承认自己是“停滞的文明”;想强,就得按西方的规矩“进化”——可这规矩的本质,是让你在“自戕”中求生。
接受“进化”的前提,是先接受“中国停滞”的定性。就像猎人让猎物先承认自己“该被吃”,中国知识界的自我批判,渐渐成了西方话语的“代理批判”。他们捧着西方勾勒的“中国想象”当镜子,照出的全是“封建专制”、“文化落后”的影子:新文化领袖们盯着国内的弊病骂得痛快,却对帝国主义的坚船利炮视而不见;他们把辛亥革命后的混乱归咎于“革命不彻底”,却忘了是谁用鸦片敲开国门,是谁用不平等条约榨干财富。《剑桥中华民国史》戳破了这层窗户纸:“他们思想的社会达尔文主义,使他们基本上对帝国主义的行为不做道德评价”——当猎物忙着反省自己 “跑得不够快”,哪还会察觉猎人的枪口早已对准胸膛?
这陷阱最毒的地方,在于它给中国留了“二选一”的假出路:要么“停滞”,被贴上“劣等文明”的标签淘汰;要么“发展”,彻底西化,丢了华夏文化的根。中国的民族认同从来不是靠种族,而是靠“华夏”二字——从孔孟到老庄,从唐诗到宋词,这是中国人的魂。若为了“进化”丢了魂,就算穿上西方的西装,也不过是个傀儡,像美洲的印第安人、独立前的印度人,成了欧罗巴民族的猎物或附属。严复、康有为、梁启超那代人不是没察觉这困境,可激流之下,他们能做的,只是在陷阱边缘打转,眼睁睁看着自己离“中国” 二字越来越远。
二、微光的闪现:十月革命与“天下”的共鸣
1919年的巴黎和会,成了“破网”的第一缕微光。当美、英、法“三巨头”把中国山东的主权当筹码交易时,中国人终于醒了:原来诚心师从的“先生”,从来不是圣人,而是披着文明外衣的恶魔。就在这时,俄国十月革命的炮火,照亮了陷阱外的路。
毛泽东说得透彻:“中国人向西方学得很不少,但是行不通”。从洋务运动的“器物”到辛亥革命的“体制”,学来的全是西方的残羹冷炙,换来的却是“国家情况一天一天坏”。可十月革命不一样——列宁领导的苏维埃政权,竟主动发布《加拉罕宣言》,承诺放弃在华特权。这举动像一记耳光,打醒了还在迷信西方的中国人:原来世界上还有一种 “进步”,不是靠侵略,不是靠压迫;原来还有一种理论,能跳出“民族/国家”的框框,看见更广阔的天地。
这种理论就是马克思主义。它虽也源自西方,却自带 “破网”的利刃:西方“进化”论以“民族/国家”为单位,把世界分成“优等/劣等”;马克思主义却把历史主体换成 “人民”,把世界尺度换成“无产阶级/资产阶级”——从此,中国的敌人不再是“落后的自己”,而是压迫全世界的资产阶级;中国的出路也不再是“西化”,而是和全世界被压迫者站在一起。更妙的是,马克思“全世界无产阶级联合起来”的构想,和中国“天下理念”撞了个满怀——两千年前《礼记・礼运》里的“大同世界”,不就是没有剥削、没有压迫的理想国吗?
这共鸣,成了中国“破网”的关键。此前接受“进化” 论造成的文化断裂,被这跨越时空的契合悄悄弥合:我们不用丢“华夏”去学 “西方”,因为马克思主义的理想,本就和中国人的文明之梦相通。就像迷路的人突然找到指南针,中国人终于明白:要跳出陷阱,不是跟着猎人跑,而是砸了猎人的网。
三、破网而出:1949年的新生
1949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这是中国彻底跳出“停滞/进步”陷阱的日子。从马克思主义在中国落地生根,到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推翻“三座大山”,我们走的不是西方预设的“进化” 路:我们没丢儒家的“民为邦本”,却用“人民当家作主” 赋予它新的生命;我们没丢道家的“天下大同”,却用“社会主义”让它从理想照进现实。毛泽东说:“西方资产阶级的文明,资产阶级的民主主义,资产阶级共和国的方案,在中国人民的心目中,一齐破产了”——当猎物挣脱罗网,猎人的规矩,从此再管不着我们。
可马克思主义在西方的遭遇,恰好印证了这陷阱的 “西方专属”。在那里,民族/国家理念像生了根的野草,从罗马帝国到大英帝国,再到美帝国主义,扩张和征服从来是 “传统”;基督教带来的“异端思维”,让他们总把世界看成“分裂的战场”。马克思的“阶级斗争”学说要颠覆这一切,自然成了“眼中钉”——毕竟,宗主国靠“依附格局” 榨取边缘国家的利益,日子过得滋润,哪会愿意打破现状?所以马克思主义在西方“有心栽花花不活”,到了中国却 “无心插柳柳成荫”:不是这理论不好,是西方的土壤根本长不出为人民谋幸福的苗。
四、回头路的荒唐:新启蒙主义的“刻舟求剑”
可总有人记吃不记打。20世纪末,“苏东剧变”的风吹过,一群人捧着西方的旧网,想把中国重新塞回去。他们自称“新启蒙主义者”,却干着“刻舟求剑”的蠢事:把中国的“中央集权+国有主导”等同于西方口中的“封建专制+ 停滞”,把五四运动的反帝反封建说成“救亡压倒启蒙”,把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革命说成“历史弯路”——他们挥舞着从西方趸来的“自由”、“民主”长矛,对着想象出的 “中国敌人”乱刺,活像个没睡醒的猎人,以为还能把早已挣脱罗网的猎物,再骗回陷阱里。
他们忘了,1949年后的中国,早已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 “停滞文明”:我们用几十年走完西方几百年的工业化,我们让几亿人脱贫,我们在科技、军事、文化上的进步,哪一样是靠“西化”来的?可这些“新启蒙者”看不见,他们眼里只有西方的“标准答案”,就像当年的楚人,船都走了,还盯着船舷上的刻痕找剑。马克思早就说过:“一切伟大的世界历史事变和人物,第一次是作为悲剧出现,第二次是作为笑剧出现”——20世纪初中国陷入陷阱是悲剧,20世纪末还有人想把中国拉回陷阱,只能是笑剧。
驴子过桥时,都不会把蹄子踏进曾陷跌过自己的孔洞,又何况人呢?近代中国用百年血泪才跳出西方的“停滞/ 进步”陷阱,如今早已在社会主义道路上走出自己的精彩。那些还想扯着旧网喊“回头”的人,终究只会被历史的浪潮拍在沙滩上,成为新一代人茶余饭后的笑谈——毕竟,没有哪个挣脱过罗网的猎物,会主动回到猎人的枪口下。